（视觉中国/图）
“公民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但为什么在计划生育政策内的已婚女性，生育时可以享受国家提供的优惠政策，如生育保险、产假制度和辅助生殖技术的费用报销，而一些未婚女性却难以得到相应红利呢？”2023年全国两会前夕，全国政协委员、湖北省妇联副主席（兼职）、湖北首义律师事务所主任谢文敏向南方周末记者提出她的疑问。
2023年全国两会，谢文敏准备了一份提案：生育登记取消结婚限制，释放生育潜能，满足群众多元化的生育需求。这是继自2013年当选全国政协委员以来，谢文敏针对女性权益提出的又一份提案。
过去一年，满足未婚女性的生育意愿、保障她们的生育权，成为公众关注焦点。2023年1月，四川省公布新的生育登记服务管理办法，取消对登记对象婚否和生育数量的限制；包括广东、湖南、安徽在内的多个省份，在2022年实施或修订生育登记制度时，提到取消结婚限制和生育数量限制的政策。但南方周末记者发现，仍有部分省份的地区进行生育登记时，需要提供夫妻双方的身份证或户口本、结婚证。
谢文敏认为，生育登记制度的修订，当下还需要统一的顶层设计。“这是公众关注的热点，我们需要制定全国性的法律法规，让每一个待生育、想生育的妈妈，都能够享受同一种待遇。”
全国政协委员谢文敏。（受访者供图/图）
长期关注非婚生子女落户难
2021年，谢文敏曾递交提案，希望保护非婚生子女的权利。她回忆，这份提案撰写的初衷，源于几位读者曾向媒体反映，自己或自己的孩子作为非婚生子女，存在落户难的问题。
2016年，随着“全面两孩”政策开始实行，国家的生育登记政策也有所调整：国务院《关于解决无户口人员登记户口问题的意见》中明确，依法为无户口人员登记常住户口，其中就包括不符合计划生育政策和未办理出生医学证明的无户口人员。
但谢文敏发现，2016年后尽管政策有所放开，但各地在政策执行中，依然有不少实际难题：非婚生子女落户的前提是亲生父母非常配合，但难免孩子的父母都有各自的家庭、存在难言之隐；各地对非婚生子女落户的具体操作细则也不太相同，部分非婚生子女落户仍存在障碍。
提案当年由媒体报道后，一些非婚生子女继续找到谢文敏，希望她能持续关注这个群体的特殊困境。“没有户口就没有身份证。生活上他们不能高考、不能就业、不能乘高铁或乘飞机，心理上，他们也会受到邻居、同学、社会的歧视。对孩子而言，这是一种巨大的伤害。”谢文敏说。
另一方面，谢文敏也发现，近年部分社会群体对生育的观念在发生变化：一些收入较高、不愿依附任何一段婚姻的女性，同样希望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但这部分女性在生育中对生育保险、产假、生殖辅助技术的需求，往往会因各地政策不同，难享受与已婚女性同样的福利。“这个群体不一定普遍存在，但她们的需求也不能被忽视。”
此外，她还认为这项提案在当下具有相当迫切性：根据2020年第七次人口普查的数据，当前中国育龄妇女总和生育率为1.3，处于“极低生育率”的水平。为了促进人口长期均衡发展，立足当下释放生育潜能，就要满足多元化生育需求。“增强生育政策包容性，营造生育友好的社会氛围”，她在提案中写道。
2017年，香港，一位未婚妈妈带着孩子出街。（视觉中国/图）
不惧提案有争议
在“生育登记取消结婚限制”的提案中，谢文敏具体提出三方面建议：生育登记取消结婚限制；切实完善非婚生子女的落户、托幼、上学、就业等相关权益保护，逐步向未婚女性生育开放生育保障公共服务体系；基层组织社区、街道、学校应该积极地介入非婚生子女家庭，给予帮扶保护，做好引导教育，不让非婚生子女感受到歧视与伤害。
撰写提案前，她曾征求包括律师、大学教授、机关单位从事妇女工作的工作人员等多方意见。在对城市、学校和机关的走访中，她发现，调研对象对取消生育登记的结婚限制没有更多反对意见，认为它能在制度层面进一步明确女性的主体性地位。“他们普遍认同只要女性经济独立，确实可以自己决定自己是否需要婚姻。”
不同意见更多集中在政策出台后可能浮现的新问题，即非婚生育可能会对社会伦理、公序良俗等造成挑战：有钱、有地位的人从此可以无限生育吗？非婚生子女要怎样在一个“没有爸爸”的家庭中健康成长？通过生殖技术出生的孩子在二代或三代以后如何避免近亲结婚？
这并非谢文敏第一次提出争议性提案。2022年，谢文敏曾建言完善三孩政策措施，建议对生育孩子的家庭按月发放补贴，各地结合实际增设生育二孩奖励性产假，同时男性要陪同生育妇女休产假。同年，“完善三孩生育政策配套措施，将3岁以下婴幼儿照护费用纳入个人所得税专项附加扣除，发展普惠托育服务，减轻家庭养育负担”写入了政府工作报告。
谢文敏回忆，自己有关陪产假的提案在过去一年除了得到卫健、民政等多个部门回复，在政协内部，委员们也多次就“夫妻合休陪产假”进行调研，并形成意见，递交给政策制定方。南方周末记者发现，2022年以来，根据各地修订的《人口与计划生育条例》，全国31个省级地区增设了5-25天不等的男性陪产假。
“尽管男性休陪产假的建议在一开始争议较大，但这个制度已慢慢形成。它正朝着我们所提的方向发展。”谢文敏说。
谢文敏由此提出，生育登记取消结婚限制这一政策建议也具有可行性，不应因噎废食。面对取消后可能带来的一些问题，除了相关法律要补充、完善外，一方面还要通过政策和宣传，约束有钱、有地位的人“无限生育”的可能；另一方面也可以借鉴国外社会组织的项目经验，以“临时爸爸”的支援身份对非婚生子女进行心理辅导。“我还是认为，每个想要生育的女性，都应该享有平等的待遇。”
南方周末记者 汪徐秋林
